红肿的脚趾，伤口结痂的耳朵，遍布手臂、双腿以及背部的一道道伤痕，本周，人们就一直在为南京一个9岁孩子那遍体鳞伤的背影照片而内心无法平静。这个孩子疑似因为没有完成作业而被养母抽打，甚至耳朵都出了血。在采访的过程中，老师表示去年这孩子就曾遭受过毒打。我们为什么一直没能给孩子该有的保护?如此暴虐的养母，该剥夺她的监护权吗?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未完成作业遭毒打 一年前老师已发现端倪
红肿的脚趾，伤口结痂的耳朵，遍布手臂、双腿以及背部的一道道伤痕，4月3日上周五晚上，这样一组南京男童疑似遭到养母虐待的照片被网友上传微博后，立即引爆网络，细心的网友甚至数出了男童身上的伤痕多达40多条。就在当晚，看到这条微博后，当地"小希望之家"儿童权益保护组织的志愿者就第一时间尝试联系发帖者报警。
而在连夜报警后，志愿者才了解到，其实学校老师在此前就已向警方反映情况，但在派出所没有及时对男孩进行保护的情况下，老师们才通过这位匿名的发帖人将此事诉诸网络。
在此事引发舆论强烈关注后，当地警方的处理速度则明显加快。两天后的周日，南京警方称，对这名9岁男童小虎进行虐待的养母李某已被刑事拘留。让人惊讶的是，她用跳绳抽，用抓痒耙打，用脚踩，造成孩子遍体鳞伤，仅仅是因为孩子没完成她布置的课外作业。
其实，早在去年6月份，老师就曾发现小虎疑似被殴打的痕迹。此后，老师便常常在小虎的的脸上看到伤痕，尽管他们也曾尝试跟他的养父母进行沟通，却没有取得效果。“孩子一般的回答就是，撞的或跌的。家庭教育有他们自己的方式，我们只能提醒家长注意对孩子的管教方式。”小虎的老师告诉记者。
发现虐童后，该强制老师报案吗?
有人说，假如老师能早一点报案，也许孩子就能早一点摆脱噩梦。然而，在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佟丽华看来，在我国尚未建立起虐童强制报告制度的情况下，老师的报警行为已属难能可贵。“不管怎么说老师报警了，老师主动的把这个案子向警方报告，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
在佟丽华看来，因为虐童事件发生在相对私密的空间里，因此让政府和司法机关知是重要的第一步。美国各州实行的强制报告制度就是一个好的范例，而电影《刮痧》正是这一制度的真实写照。一位赴美探亲的爷爷用中医刮痧疗法为孙子治病，但医生却误将其当成他遭受虐待的证据，并立即报案。
佟丽华介绍说，和医生一样，在美国各州，教师、心理咨询师、社会工作者等与儿童相关的职业人员均有法律义务举报儿童受虐行为，若知情不报会受到罚款乃至监禁。“因为这些人有相关执照的，你要是违反了规定，很可能会失去执照。”
如果我国也能推行强制报告制度，小虎的老师们也许就无需经历那样的内心挣扎。“学校的老师他去举报起来，会更加地理直气壮。不像现在，他们经历了多大的挣扎，又怕得罪人，又怕给学校惹事，还怕最后举报了之后，孩子可能遭到更严重的殴打。”一直参与此事的"小希望之家"儿童权益保护组织负责人陈岚说。
希望留在养母身边，该尊重孩子的意愿吗?
本周，被亲生父母带回安徽老家的小虎，在过完清明小长假后，并没有因为公众过多的关注，而耽误自己上学。因为在家里小虎哭闹想养母李某，所以在安徽老家只待了一天，他的亲生父母就不得不带他赶到派出所，想见一下被刑拘的养母。当时在场的南京市心理危机干预中心主任张纯与小虎做了一次简单的交流，小虎告诉他，“我想妈妈”“我想上学”。
“这种体罚让他感觉很不快乐，但是他会担心，如果养父母不要他，他将再次面临着可能被遗弃的风险。”张纯说。
按照小虎生父透露的信息，小虎的养母其实是小虎的表姨，一直对小虎也是疼爱有加。小虎的生父是农民工，生母也是农民，而且不识字。因此他和妻子才愿意把孩子过继给表姐，希望表姐能把小虎培养成才。为了自己的承诺，小虎的养母付出了很多精力，每次考试前，都会陪着小虎复习到很晚。
当公众在本周一边倒地声讨小虎的养母，并要求剥夺她的抚养权时，小虎却在想着养母对他好的一面，或许他并不明白自己这一次被打到底引发了多么大的风波，但他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更愿意留在城市生活，而小虎的亲生父母同样也在表露一份回护之意，他们感激小虎养父母可以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环境和学习条件，也希望小虎能继续留在养父母身边。
“我老婆很要面子，她觉得有能力把小孩教好，所以这个可能对她心理负担比较重。”或许，这可以说是一次带着疼爱与责任的虐童事件，而这种矛盾，也恰恰让公众甚至是心理专家们感到尴尬与为难。
追究父母刑责、撤销监护资格
在现实中极少发生
“不论刑事责任，还是撤销监护人资格，在司法事件当中很少发生。”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佟丽华告诉记者。
2012年，因为一组虐童照片在网络曝光，温岭蓝孔雀幼儿园女教师颜某被警方拘捕，拘捕的罪名“寻衅滋事罪”当时却在法学界和公众间引发质疑。由于刑法规定的虐待罪仅限于家庭成员之间，而故意伤害罪则要求构成轻伤，在强大舆论压力之下，颜某最终被警方以略显牵强的“寻衅滋事罪”拘捕，但在行政拘留15日后，因构成寻衅滋事法律依据不足她又被无罪释放。当温岭警方按照现行法律依法释放颜某时，儿童保护相关法规制度的尴尬也在此案凸显。
温岭蓝孔雀幼儿园女教师颜某虐待儿童
2014年4月，在成都一户居民楼的阳台上，邻居用手机视频记录了14岁男孩阳阳8个小时 17次遭遇父亲暴打。此事在邻居报警、媒体曝光以及当地妇联介入进行劝诫疏导后平息，但阳台男孩的家暴噩梦并未结束。三个月后，被父亲以暴打方式管教的阳阳选择离家流浪，靠夜市铺子吃别人剩下的在外流浪53天，直到被记者发现送回家中。
阳台男孩8小时被打17次
“其中一个背后的症结就是，公安机关想追究父母施暴者的法律责任时，首先面临的最现实问题是，孩子将来由谁来养。”佟丽华说。他统计了近七百件媒体公开的家庭暴力案件，发现其中有359件中，孩子被最终打死，“你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在家庭中受暴力而死，他要经历怎样的恐怖和绝望?”
“孩子不仅是家庭的，孩子也是国家的。家庭不能成为法外之地。”
在现实中，除非孩子在家庭遭受伤害致死或重伤，鲜有施虐父母被追究法律责任。在南京虐童事件中，由于小虎被鉴定为轻伤，而虐待罪只有在重伤情况下才能进行公诉，涉案的李某某最终以涉嫌故意伤害罪被警方刑拘。
儿童福利局：可参照的美国模式
今年1月1日起，《关于依法处理监护人侵害未成年人权益行为若干问题的意见》开始正式实施，这部由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民政部联合印发的意见规定，有性侵害、出卖、暴力伤害未成年人以及利用未成年人乞讨等七种严重情形的监护人，将被法院判决撤销其监护人资格。而新的意见能否如各界期待那样，开启中国未成年人保护新起点还值得观察。
“处理类似的案件，第一步必须把孩子带离危险场地，这次的新政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给孩子找的一个去处，比如说民政部门的未成年救助机构，这个救助机构要接受这样的孩子，要承担监护人职责。”佟丽华认为。
而在佟丽华看来，美国成立儿童权益维护的专门机构——美国儿童福利局的经验，同样值得借鉴。佟丽华曾在2004年到美国纽约市的儿童福利局去参观，这个机构的权力之大让他印象深刻。“一个18层大楼，就纽约市的一个儿童福利局，并且其实他们还有很多其它的办公场地，还有几百个地方，大致一万四千多员工。”
24小时接受举报，安排专员进行家庭调查，视情况安排紧急避难所，收集足够证据起诉虐童父母，父母监护权剥夺后为孩子寻找新家庭，相比我国虐童案中被过分依赖的公安机关，职能如此强大的专业机构显然会更加高效。
“中国各个方面发展非常快，我们每天思考发展、投资、创新，但是我想说，最划算的投资是在孩子身上的投资，不要把孩子成长的责任只寄托于家庭。”佟丽华说。
白岩松
我们常说，儿童是祖国的花朵，祖国是母亲。但在现实生活里，除了孤儿，在法律上把未成年的孩子从父母身边拿走、判给祖国母亲的还真不多，甚至很长时间就没有，但是今年2月4日，江苏徐州铜山区人民法院做出终审判决，撤销了一位11岁小女孩父母的监护权，因为她多次遭受亲生父亲的性侵。这可是全国首例由民政部门申请撤销监护人资格的案件，也是在两高、公安部和民政部联合制定的《关于依法处理监护人侵害未成年人权益行为若干问题的意见》颁发之后，全国第一例司法实践。有了这样的开始，我们如何运用它保护儿童?南京虐童事件的后续又将如何发展?我们能保证这9岁的孩子从此生活在阳光温暖下吗?
http://dy.qq.com/article.htm?id=20150412A0014Z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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